家宴的餐桌上,油腻的红烧肉还冒着热气,水晶灯的光芒刺得我眼睛发酸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虚假的温情,像一层浮在汤上的油,腻得让人反胃。
父亲林建国清了清嗓子,那张常年板着的脸上,挤出一点罕见的笑意。
他将一张银行卡推到桌子中央,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。
“家里的老宅,拆迁款下来了,一共460万。”
我握着筷子的手,停在半空。
弟弟林伟的眼睛瞬间亮了,像两盏被点燃的贪婪的灯。
母亲在一旁,用一种近乎炫耀的语气补充:“这钱,我们商量好了,都给小伟。”
林伟的女朋友,一个画着精致妆容的女孩,立刻惊喜地捂住了嘴,看向林伟的眼神里,充满了算计和满意。
“谢谢爸!谢谢妈!”林伟一把抓过那张卡,好像生怕它会飞走一样,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。
整个饭桌上,只有我,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。
我放下筷子,发出轻微的碰撞声,在这片刻的欢庆中,显得格外突兀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。
我戴着一副金丝眼镜,镜片隔绝了大部分情绪,但我知道,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平静。
“爸,”我开口,声音没有一丝波澜,“这老宅是奶奶留下的,按理说,我也有份。我那份呢?”
这句话像一颗石子,投入了滚烫的油锅。
林建国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,转为暴怒。
他猛地一拍桌子,盘子里的汤汁都溅了出来。
“林默!你什么意思!”他指着我的鼻子,唾沫星子横飞,“你一个月挣几万块,还惦记家里这点钱?你弟弟什么情况你不知道?他要结婚!他没本事,不给他给谁?!”
他的声音在不算大的客厅里回荡,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。
“你是老大!你就得帮着你弟弟!这是你当哥的责任!”
母亲立刻接上话,语气是那种我听了二十几年的、熟悉的道德绑架。
“小默啊,你怎么能这么自私?我们都是为了你弟弟好,为了这个家好。你弟弟过好了,我们全家脸上都有光啊。”
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,觉得无比荒谬。
“为了这个家好?”我轻声重复,几乎要笑出来,“这个家里,有我吗?”
林伟此刻正得意地把玩着那张银行卡,他瞥了我一眼,那眼神里充满了轻蔑和嘲弄,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傻子。
“哥,你怎么这么计较?一家人,分什么你的我的。再说了,你那么有本事,还在乎这点小钱?”
是啊,我怎么能在乎呢?
我在乎了,就是自私,就是不顾亲情,就是十恶不赦。
我深吸一口气,镜片后的眼睛直视着我名义上的父亲。
“我只问最后一遍,这460万,有没有我的份?”
林建国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,他被我的平静和固执彻底激怒了。
“没有!一分都没有!你给我滚出去!”
他咆哮着,拿起手机,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戳着。
下一秒,我的手机屏幕亮了,一条冰冷的系统提示弹了出来。
“您已被群主‘一家之主’移出群聊‘相亲相爱一家人’。”
我盯着那行字,看了足足十秒。
然后,我笑了。
不是苦笑,不是冷笑,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、如释重负的笑。
笑得眼泪都快要从眼角溢出来。
原来,斩断二十九年的亲情,只需要他动一动手指。
原来,我这么多年的付出和隐忍,在这个家里,连一个群聊的位置都换不来。
我没有再多说一个字。
那些争辩、质问、愤怒,在这一刻都显得毫无意义。
我站起身,拉开椅子,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,关上了门。
门外,他们的咒骂和指责还在继续,但我已经听不见了。
我坐在书桌前,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。
所谓的“家”,已经被那扇门彻底隔绝在外。
当晚,我给公司的直属领导发了一封辞职邮件,标题是“个人原因,即日离职”。
然后,我打开二手房交易APP,将我名下这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挂了上去,标价比市场价低了整整10%。
我不需要愤怒,不需要争吵。
我的“情感账户”,在被踢出群聊的那一刻,已经彻底清零。
现在,我要做的,只是清算和离开。
一周后,机场的广播在催促旅客登机。
我拖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,走过安检口。
在飞往加拿大的飞机上,我靠着舷窗,看着地面上的城市灯火越来越小,最终变成一片模糊的光斑。
我拿出手机,点开那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通讯录,除了堂妹林小冉,我将所有林家人的联系方式,一个一个,全部拉黑。
飞机穿过云层,窗外是无边无际的、纯净的云海。
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林默,欢迎新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