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下指尖的颤动,轻微得如同蝴蝶振翅,却在整个临时监护站里卷起了一场无声的风暴。
“动态!刚才有体动!”最年轻的护士小赵失声惊呼,手中的记录板差点滑落。
所有医护人员的心脏仿佛在同一时刻停跳了一拍。医疗组长张医生一个箭步冲到监护仪前,眼睛死死盯住屏幕。然而,代表肢体运动的传感器信号曲线平坦如初,没有任何异常波动。
“是不是看错了?”另一位医生低声问,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,又怕这期待落空。
小赵的脸涨得通红,指着林凡的右手:“我发誓!他的食指,刚刚绝对动了一下!”
一直守在角落的老班长王虎猛地站起身,铁塔般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。他什么都没说,只是大步走到医疗舱旁,那双经历过硝烟洗礼的眼睛,此刻锐利得像鹰,一眨不眨地聚焦在林凡那只苍白而修长的右手上。
房间里陷入了极致的寂静,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在空气中回荡,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。
王秀兰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。她对周围的紧张气氛浑然未觉,只是哼摇篮曲的声音顿了顿,然后更加轻柔地为儿子拉平那件新毛衣的褶皱,她的指尖留恋地拂过儿子的手背。
就在这时,奇迹发生了。
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林凡的右手食指,极其清晰、无可辩驳地,再次微微向内弯曲了一下。
“滴——!”监护仪终于捕捉到了这明确的信号,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响亮的提示音。屏幕上,体动传感器的曲线猛地跳起了一个尖锐的峰值!
“记录时间!通知专家组!”张医生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,他一边下达指令,一边难以置信地看着王秀兰。难道……难道是母亲最原始的、不含任何科技力量的呼唤,穿透了沉重的昏迷,触及了那片被医学判定为“沉睡”的领域?
三个小时后,林家堂屋。
原本就拥挤的临时监护站,此刻更显得如同前沿指挥所。国家脑科学与康复研究中心的顶尖专家团队,乘坐专机刚刚抵达。他们带来了一个看起来像是银色头盔的精巧设备。
“这是最新一代的高灵敏度脑机接口与神经反馈系统,”专家组的负责人李教授向林建国夫妇解释,他的语气沉稳,却掩不住眼中的兴奋,“它能捕捉到最微弱的神经电信号,并且,有可能将外界的信息‘翻译’给他听。”
在林建国和王秀兰屏息的注视下,头盔被小心翼翼地戴在了林凡的头上。复杂的线缆连接上主控电脑,屏幕亮起,开始描绘出林凡脑内复杂而微弱的电活动。
李教授调整着参数,然后示意王秀兰:“阿姨,您可以继续跟他说说话。”
王秀兰深吸一口气,再次俯身,用她那带着乡音的、柔软的语调开口:“凡凡,妈在呢,你听见了吗?你爸也在,还有你王虎班长……我们都等着你呢……”
屏幕上,一片沉寂的脑电波图中,一个特定的区域,突然亮起了一个极其微弱的、但确实存在的蓝色光点。
“枕叶听觉关联皮层……有反应!”一位操作员的声音带着颤抖。
他听到了!他真的听到了!
林建国一直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晃,他伸手扶住墙壁,这个硬朗了大半辈子的男人,此刻眼圈瞬间红了。王虎死死攥紧了拳头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然而,李教授的神情却在最初的喜悦后,变得愈发凝重。他指着屏幕上另一个区域持续异常的红色信号:“他确实能感知外界,但是……他的前额叶皮层,这个负责决策和情绪的核心区域,活动模式非常奇特,显示出强烈的……抑制和回避倾向。”
他抬起头,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充满希望的脸,缓缓说出了那个残酷的猜测:
“林凡同志的意识可能已经部分清醒,但他自己,似乎在抗拒,不愿意真正‘回来’。”
这句话像一块冰,投入了刚刚燃起希望之火的心中。
为什么?
他到底在经历什么?
是什么样的痛苦,让一个敢于面对枪林弹雨的勇士,宁愿永远沉睡在无边的黑暗里?
房间里刚刚升腾起的暖意,被这个新的、更沉重的谜团,骤然冻结。